一直以来,在世界画坛有两个熠熠生辉的华人名字——朱德群、赵无极,他们的艺术成就在东西方都受到推崇,他们近年来的作品甫一亮相,就会引起藏家的一番“拍场厮杀”;但在巴黎艺术界人们却已经习惯将朱德群、赵无极和冯骁鸣三个名字联系在一起。
艺术家冯骁鸣(中)在刚刚举办香港首个个展现场
这位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至深、1988年前往法国并定居法国的艺术家,不仅得到赵无极、朱德群艺术上的指点,更是他们相谈甚欢的忘年交。艺术家潘嘉来在《东方与西方的顾盼》一文中写道:“同样是具有东方文化背景的艺术家,如果说赵无极画面的壮丽可追溯到唐宋山水画,朱德群的清新秀美来源于明清花鸟画,那么,冯骁鸣绘画的灵奇、清韵与发端于北宋,经由赵孟頫、董其昌发扬光大的中国传统文人画有着内在的紧密相关性。”
近年来,冯骁鸣的艺术成就越来越受到国际主流媒体和收藏界的青睐,菲利浦画廊创始人菲利浦·史泰博说:“他是我们寻找的东西方艺术里最重要的一位,他会成为后世所敬仰的一个名字。”1月18日,冯骁鸣的首个香港个人画展“灵韵”在位于中环的奥佩拉画廊举办。共展出27幅冯骁鸣在2013年至2018年创作的一系列用色炉火纯青、引人深思的抽象作品。当中20幅更是首度亮相。
“在他的绘画作品中,可以看到东西方两种文化因素的支撑。他吸收了现代主义抽象绘画的视觉整体性特征,色彩单纯而饱满,充盈着宇宙间氤氲的气息。同时,他用类似中国画“渲染”的方法将水与色进行微妙的融合幻化,将中国北宋山水画的“平远”构图融入风景的描绘之中,营造出悠远淡逸的意境,体现了对自然生命的咏叹,更是东方哲学中宇宙意识的表达。”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如是评价冯骁鸣的作品。
冯骁鸣生于上海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,外祖父阮葭仙是银行家。冯骁鸣自幼就对艺术有着浓厚的兴趣,尤其酷爱书法和绘画。在他曾经历的动荡岁月里,正因为浸淫于艺术、书法的世界中,使得他始终保持着相对纯粹的追求。
前往法国对冯骁鸣来说,是一件偶然的事,但仿佛又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安排。国内的艺术院校毕业后,冯骁鸣的水墨纸本作品已经相对成熟,当时帮他在法国代理作品的是一对从事银行业的夫妇。“我画好画拍张照片编号寄过去,过段时间他会告诉我几号作品有人看中了,然后我再把作品寄过去。大概过了两年,他突然来中国问我愿不愿意去法国办展,我当时想既然去了不如多待一会,既然想多待一会,不如申请一个学校待一待。”
实际上,在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,出国是很多艺术家都会选择的路径,因为曾经的禁锢,突然被打开的思想迫切地想吸收世界各地的艺术养分,中国现当代艺术该何去何从?每一个人的艺术语言如何树立?都是摆在艺术家们面前的迫在眉睫的问题。就是在这样的思潮下,冯骁鸣于上世纪80年代末进入了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。
“刚去巴黎的时候,感受到的差异还是很大的,毕竟中国开放没太久,封闭久了,突然打开这扇门,很多东西对我来说都很新奇。”冯骁鸣觉得最开始不太适应,还不说学习、艺术,很多习惯上的差异也会让人感觉像生病一样的不适应。“法国人吃东西一般很简单,平时我住法国人家里,他们就是一碗面条放一点番茄酱。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第一道菜,后面应该还有好几道,慢慢悠悠边吃边等,没想到人家吃完就走了……”
那时候打国际电话特别贵,39法郎一分钟,每次冯骁鸣给家里打电话还得提前列好提纲,捡着紧要的说,“有时候一打电话一激动或者一紧张,就把提纲列的内容忘记说了。”跟那时出去的很多留学生一样,冯骁鸣也想方设法找地方打工挣钱,不过居然让他在一个打工的餐馆遇到一位拍电影的导演,他正想找一位艺术家扮演片中的一个角色,机缘巧合就撞上冯骁鸣了!
通过这个,冯骁鸣开始交游于法国的文艺圈,不仅语言上进步神速,在文化艺术的见解上也有了新的认识。“那时候反倒没有和华裔圈子有太多来往,因为那时候出去的人不像现在,比较重视艺术,那时候好像大家都忙着打工挣钱了。”
话虽如此,但另一方面,冯骁鸣却有幸与两位重量级的华裔艺术家结缘——赵无极、朱德群,结缘的方式也像冯骁鸣打工拍电影一样神奇。因为自幼练习书法,也对传统文化充满热爱,而这份热爱并不因身在异国有所改变,所以冯骁鸣在法国期间曾出过一本绘画和书法合集《老子——道之路》,书中,冯骁鸣把老子的《道德经》译成法文并配画,在法国非常畅销,加印了好几次。
冯骁鸣“灵韵”个展现场
有一次冯骁鸣和赵无极同时应邀参加巴黎水墨沙龙展,赵无极在展厅边上的书店里刚好看到冯骁鸣这本《老子——道之路》。。赵无极非常喜欢此书,他忘了家里已有一本,又在书店买了一本请冯骁鸣签名。
其实对冯骁鸣来说,赵无极的名字早已刻在了心里,当时他刚到法国参加艺术学院的一次考试,有个题目是让他们填印象深刻的、对自己影响最大的10位世界级艺术大师,当冯骁鸣填到第9个时,一位法国老师看了一眼他的答案问:“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一位很出名的中国艺术家赵无极?”冯骁鸣回答说:“我知道赵无极,但他可以算在世界级的大师里吗?”“当然!他当然可以算在里面!”这是那位老师肯定地回答道。
对于两位大师级画家的日常,冯骁鸣坦言,赵无极、朱德群两位大师的生活非常平淡低调,虽然好像现在他们的作品价格已经让人瞠目结舌,但是他们本身对物质的要求并不高,时常一点简单的食物就可以支撑他们在画室待很久。但在思想上,两位大师对事物本质的捕捉、对事件真相的剖析都相当犀利,直指核心。
冯骁鸣跟朱德群的交往更为频密,在其晚年,冯骁鸣每隔两三个月就前往其家中探望。朱德群对冯骁鸣的指导是细致入微的,来到法国之后,冯骁鸣还是坚持纸本绘画,但现实情况是西方人对于纸本这种材质的欣赏还是有所隔阂,所以一度冯骁鸣只能将纸本裱起来贴在画布上,“西方人会觉得这种较薄的宣纸比较陌生,他们偏爱布面那种比较厚重的感觉。”这样坚持了十多年,但最终,朱德群还是劝说冯骁鸣直接在画布上作画,这也是基于他对西方审美核心的深入判断。
所以冯骁鸣逐渐尝试着把中国水墨搬到布面上,同时也将西画的色彩、光影部分融入到他的创作中,冯骁鸣坦言,最开始的融合并不顺畅,东西方的碰撞显然有些生硬。“西画讲究厚重,而中国画追求流畅性,我大概又花了十来年的时间才达到一种比较自然的组合状态。”
冯骁鸣“灵韵”个展现场
对艺术家来说,这样的组合其实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,东西方艺术的融通必奠基于艺术家对东西方文化的“吃透”之上,没有这份对双方文化背景的深入了解,很难将其精髓运用到具体的实践中。“尽管定居巴黎多年,冯骁鸣却深知自己的画作应根植于地域文化,尤其是在他自6岁起苦练至今的书法方面,因为他清醒地意识到,自己的艺术创作游走于东方和西方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。换而言之,他置身于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传统与欧洲绘画的嬗变无常之间,令他得以从两者汲取丰富经验,从中提炼出可供自己所用的审美理念,技法游刃有余,笔触张弛有度,此外更‘道法自然’,一切皆与他心中深藏的亚洲之魂密不可分。” 知名艺评家杰拉德-古西格拉说。
“对我来说,西方给我最大的影响是色彩的变化,如果我没有出去,还在上海,那可以肯定地说我的画不是现在这个样子。曾有人说,如果我不出去,也许现在国内已经风生水起,但我还是很肯定地说出去学习是让我受益的,绝对不是损失。”
而另一方面,传统的文化的熏染、自幼接受的书法训练,又打下了冯骁鸣牢不可破的底色与根基,“我们常说书画同源,其实绘画跟书法有关的主要是‘章法’问题,书法的章法是黑白、阴阳在整个空间的平衡。绘画的笔触、走向,跟书法是一个道理。其实赵无极先生的毛笔字写得不算好,但是他绘画的笔法中有书法的理念,那种类似草书的交叉性、平衡性,把握得相当好。”
这么多年来,冯骁鸣为了艺术的追求,在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担任了三年教职之后,最终放弃成为了专职的艺术家,“在国外,教学和创作一般很难兼顾,因为我需要准备两个体系的东西,而不是简单地把我创作的东西搬到课堂上,所以对我来说,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做两件事。虽然对我的母亲来说,她非常希望我维持着一份稳定的教职。”
冯骁鸣觉得艺术这条路,实在是需要真诚地、专注地走下去。“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的路,只要选定了方向就不要偏离地走下去,这一路定然很艰难,尤其要想出一点成绩,但千万不要让旁的人、旁的事动摇了自己。当然,在开始这条路之前,对自己能量的评估是必要的。我们当年高等艺术学校的班里20多人,现在真正还在专职从事艺术创作的,可能只有两个了。”
雅昌艺术网专稿 2019.01.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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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骁鸣个展“灵韵”展览现场